當影像不再只是一扇窗——史惟筑談《什麼是影像教育?》

講師:史惟筑 |撰稿:許家菱|編輯:許家菱

工作坊首日,在觀賞紀錄片《我認為這是最接近的樣子》前,臺灣電影研究中心主任史惟筑教授以法國影像教育脈絡為例,介紹其發展背景及目標,並從中延伸出當代影像教育的方針及課題,與現場高中職教師們展開討論。

「為什麼我們需要影像教育?」是惟筑教授拋出的第一個問題。

在場有位老師認為培養孩子們的「影像素養」尤其重要,「因為觀看無所不在,就連聽聲音也是某種形式的觀看。唯有知道其中含有觀點,而觀點背後隱藏某種意識形態,我們才能理解觀看的意義。」業師淑滿補充道,如今社群網路發達,影像已經成為一種溝通方式,培養「用影像說話的創作能力」也是觀看的目的之一。

討論的過程中,老師們也表達出對社群網路時代的擔憂:串流模式雖然讓我們輕易觸及大量影像,實際上卻是用同質性極高的資訊一再餵養閱聽者。而對兩千年後的數位原生來說,網路與現實更幾乎是重疊在一起。因此,讓學生培養判斷篩選影像訊息的能力是當前教育重要的任務。

圖 : 教師分享對影像教育的看法

讓我們回顧百年前,當時,影像的誕生對大眾生活造成了什麼影響?而教育者們又是如何回應這般強勢的新潮流?

第一波影像熱潮

法國大革命帶起整個社會的一系列世俗化(laïcité)改革,歷經民主意識的啟蒙,知識的傳授逐漸從僵化的宗教板塊脫鉤,公民教育的新網擴及大眾。動態影像展露頭角之時,因其方便使用、渲染性強,很快地就成了推廣教育文化的有利工具,電影開始在學校、教堂、俱樂部被大量播送。在旅遊還未如此興盛的年代,影像彷彿一扇扇新的窗口,讓人們看見了與身處之地全然不同的生活文化。

小規模電影工具發明後,影像更普及到家庭領域,並隨著片庫多元化的發展,舉凡服裝、科普、運動、魔術⋯⋯各式主題琳瑯滿目,拍攝與放映遂融入日常,成為民眾的休閒活動。

圖 : 1930年代初期,百代寶貝(Pathé-baby)的發明帶起小規格影像創作風潮。

法國的影像教育

20年代,影迷俱樂部(ciné-club)紛紛成立,除了吸引眾多人士齊聚觀影,各方針對影像的大量討論亦形塑了日後電影學說建立的雛形。電影蓬勃發展,從一個新興媒介躍身為一門公認的藝術,和文學、音樂等領域展開相互對話;電影擁有了自己的語言,從原本一扇窗變成一面鏡,讓觀者投射其中,進而看到了自己的內心。影像教育隨之出現,教導人們用更多方式閱讀、感知影像,並同時以知識抵禦意識形態的操弄。

法國是最早發展影像教育的國家,而其發展大致分為兩條路線:


路線一:電影作為思想批判的工具

我們很堅持影像的樂趣要與觀看的智識結盟”——法國高等研究員和社會學者 寇拉塔·拉斯辜 Jacqueline Costa-Lascoux

由於意識形態可以動員影像而達到宣傳目的,面對影像的大量“入侵”,若觀者不具反思能力,便容易忽略影像背後所牽引的權力關係,而被加工過真實輕易說服,掉入影像的誘捕之中。唯有培養批判能力,才能避免被影像背後的意識形態操控。儘管如此,仍不排除看電影的樂趣。透過教育給出更多觀賞的角度,讓學生在觀影過程中獲得更多藝術的啟發與感動。

“影像教育建構在三個關鍵上:學習一種語言、參與社會、學習一種表達方式。”——法國國家FRANCA聯盟副代表 提爾磊 Philippe Thillay

 路線二:電影作為表意的工具

1983年,法國將影像教育正式置入學科。當時,家用錄影帶開始風靡,進影廳觀影的人潮大幅減少,加上法國許多影像人才投身到強勢美國影業發展,觀眾與創作者佚失的雙重危機感刺激了一連串的復興運動及教育改革。

這一派的學者將影像教育著眼於「耐心持久的品味養成」,需透過大量觀影經驗的累積讓學生自己建立感受和詮釋影像的系統,教學上應以讚賞取代解碼,避免過度詮釋而破壞了觀賞的樂趣。

「『老師』這個角色不是給予答案,而是要讓教學現場充滿多元影像,刺激學生表達想法。」惟筑教授表示,服務影像教育多年,時時提醒自己持續以正面的方式引導學生,深怕自己的一句話就扼殺了孩子們對影像的想像。影像教育的現場應容納所有的答案,避免用主觀去設限和批判。

有位老師分享了親身的教學實踐:在播放《超級大國民》前發下紀錄學習單,藉此讓學生在觀影過程中專注在鏡頭和聲音之間的關係,並在電影結束後進行「勒戒式討論會」——讓大家圍成一圈,個別分享在放映過程中的發現。

影像教育的轉渡

惟筑教授坦言,早年基金會曾經試圖將法國影像教育教材翻譯成中文直接運用在教學現場,卻很快地發現由於文化、知識背景差異,學生難以理解消化。而隨時代變遷,觀看之中也存在著代溝。富邦基金會社工督導詠齡提到,剛開始使用紀錄片《我認為這是最接近的樣子》推行影像教育時,才驚訝地發現大部分的孩子已不曉得「倒帶」的意涵。因此,如何讓Z世代在觀看影像時也能對類比時代的記憶產生共鳴,也是推動影像教育時必須思考的一環。

教導「感受」的影像教育

「如果對電影術語的理解不夠徹底怎麼辦?」許多想投身影像教育的老師不免有此顧慮,然而,惟筑教授鼓勵老師們,由於目前已有非常多的管道可以查詢理論與機制,不用太過擔心技術層面的知識量不足。

「因為我們要教導的是『感受』,而這也是最難的地方。」影像教育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透過一次次的觀看經驗,引導學生詮釋感受而慢慢建立起自身觀看影像的系統,是教育者最主要的目標。臺灣電影研究中心與富邦文教基金會聯手邀請高中職老師們,在業師們帶領的體驗活動中發揮對教材的想像,從更貼近孩子的觀點構思影像教育並實踐到教學現場。

當影像不再只是一扇窗,老師們帶領孩子先從中「看見美麗的事物,去接近並喜愛它」,往後他們便能在影像的世界中持續探索無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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